冬日的田野
许多天没有去田野了。
我沿街直下,一直走到通往田野的路口。路口堆着很多从沟里挖起来的腐枝败叶。走了一小段路,停下来瞭望田野的风景。
天空晴朗,阳光温暖,冬日的田野一片黄白相间,还点缀着少许的绿。农民们都在收割谷穗,旷野之风徐徐吹着胸怀,我沐浴在由泥土、庄稼、野草、带着鱼腥味混合而成的气息中,我放飞了久已疲惫的灵魂。
三年前我和她推着单车在这里漫步,那时我们才结婚一个月,那天我们像恋人一样,在夕阳普照的河堤上徜徉。她还弯腰去采野菜,在留着茬的田地里练单车,还说想去乡镇上开药店……然而一个月后我们就离婚了,破碎得那么快,那么脆弱,那么始料未及。三年的浑浑噩噩转眼即过,人近中年,世路处处碰壁,无奈去寺庙里赶经忏讨生活,直到现在连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事我也不想干了,我觉得罪责很重。
路旁的鱼塘和石房子让我想起隐居,想起一个人在这里寂寞养残生的情景——有一天我住进去,在里面隔出两个房间,一间做佛堂,靠墙供一尊佛像,早晚时诵经、礼佛、梵呗,打坐修身;一间做书房和卧室,放一张小床,一旁堆满我喜欢的书籍,面向田野的方向开一扇小窗,窗前放一张桌子,用于晚上写作。我还可以节省出一些空间来放一个电脑,架子鼓,吉他,这样可以上网,玩乐器,写歌。在屋外可以养一匹骡和放一辆自行车,秋天的时候,我就像那个诗鬼李贺一样背着吉他和布袋出外采风,我会在无边无际的稻浪中徜徉、高歌……有一两个农民在田地里收割,白鹭、鹤轻轻掠过,天上的白云像棉花团一样伸出小手向我招呼,我沿着绿茵的小路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那童话中的山脚下。抬头望去,山腰上有一座小庙,那里住着一个老禅师和诗人陶潜、竹林七贤,山上长着很多瑶草,还有鹿,有兔,有猴……当然,这无边无际的田野里还有几处人家,他们是黄家驹,是李清照,是歌德,是《简爱》里的庄园,是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是庄子和他的渔家……于是乎,我如诸葛孔明一般,躬耕田园,读书养性,当然了,周一至周五要去外面世界上班苦银子,周末我就带着酒和食物去那山上的小庙前的扶风亭会友。群贤毕至,或诗酒或歌吟或论道或游戏,大家推杯执盏,谈笑生风,只饮到一轮明月升起,银河皎皎,天地间那股玄风悠悠吹来,我们心开意解,人间万象了然于胸,可游万古长河,可看未来世界,似羽化而登仙……
然而,我知道真住进去一定会寂寞难耐,加重我的颓废生活。陶潜的生活在现代社会没有版图了。
我走到石桥旁,坐下来休息,想想童年,想想那些年只影在外工作的情景,那些酸甜苦辣,电脑,吉他,诗歌,在一个没有结果的感情之路上的种种颠沛流离,又看到我的事业是如何沉落下来,我的梦是如何凋零……又是如何一条路走到黑,满怀失败回到家乡。
河里的五只鸭子结成队形在快活地嬉戏着,它们时而嘎嘎地叫着,时而伸进水里捕食食物,它们越游越远,我的心却越发苍凉。我看见前面黑暗的命运……信仰像一面破布似地落在沼泽……这狂心,这迷心,这痴心,这贪心……种种悲苦种种怖畏种种遭遇皆是心之幻化……
故园路漫漫,此心安处何年?
我在模仿一个假行僧,我却走不出这片泥土。我没有顿悟。
一辆大卡车从我身边隆隆驰过,我被震回了现实。
我走出了那无边无际的田野。
这是星期天,公园里到处都是放假的学生和休闲的人,他们的脸上溢满阳光。
我累了,慢慢回家。
2017-11-5黄昏
◎河堤
我骑车来到郊外。
天空晴朗,云就像被纱布过滤了一般绵薄,有些云群还被秋神的巨车碾成一长串轮胎印。爽风扑面,宽阔的田野里流着蓝色的水,水纹跃起点点鱼鳞,茭瓜叶在风的梳理下发出哗哗的吟唱,田埂上一群羊在阳光上徜徉。
而我,在这里寻找一个秋游的入口。我推着单车选择了一条又窄又陡的河堤。
沿着蜿蜒的河堤走,河堤险滑,我小心地提着单车走过,好几次差点滑跌。走了一段路,有些后悔,回路和去路都觉得白茫茫的。我想起幼时和小伙伴们沿着河堤抓鱼虾的情景,我简直想变成那个小孩,再用他的眼光看现在的快近中年的这个男人:看看他臃肿的身躯和阴郁的脸,他的头上有没有冒着黑气?他变幻莫测而诡异的命运的前方有些什么?他的身后藏着那些幻影?他是不是罩在一个玻璃钟里?他推着车,脚下的泥是不是在一块块滑落?断堤处露出一个巨大的枯树根,那黝黑的水像深不见底的冰河。那些梦中的路上的蝙蝠啊,那一望无际的黑暗的海,那个如鱼一般从他手里滑落的指南针啊,那个干瘦的小小童话诗人啊,那个稻草人啊……都在这条险滑的小堤上幻灭。
走了很久,前面终于出现一个小石桥——桥的另一端是一条宽敞平坦的河堤,那里还有一个老人弯腰在拾稻穗——是啊,这是收获的季节,我的心却涂满冷灰色。我很想去对面的河堤,然而,我已对这条难走的路产生了莫名留念,似乎我不继续沿着它行走,就对不起先前的辛苦跋涉——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似在启示我。
于是我依旧沿着它向前走。我相信这条小路也能走出去。
有几次,河堤都断了,但总有能垫脚走过去的石和土块。又走了一段路,凉风徐徐,小路上摇曳着一片枯草。我坐下来,看着对岸一个背着谷穗远去的人。前方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鱼塘,鱼塘旁是炊烟缭绕的小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静享着劳累跋涉后换来的安宁。
继续走,走过几处坑洼的菜地,这条小堤竟然和对面大堤交汇了。
我骑上车,驶进村子,不远处是宽阔的公路。
回望走过的路,已朦胧在骤然而来的微雨中。
2017-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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