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曲

雪中曲

一场风与雪的表演，就在夜里结束了，清晨的阳光逍遥在白色的世界里，红色的朝霞刺透了洁白的灵魂，映衬着强烈色彩让你的眼睛有点眩晕。

“唰唰，唰唰……”扫雪，除雪，拉雪，晨起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呀！倒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闷在家里好些日子的人们找到了一点新鲜乐趣。户外，天有些冷，披上衣服，戴起手套，拾起扫帚来活动活动筋骨。已经有几年没看到这样的大雪了，雪也似乎把我们当成了陌生人，扬起千万粒新奇，静候着人的回答。

塑料锹探进了雪的深处，没有等到雪的好奇便安静地被铲下来。就在他手扬起的时刻，满锹的雪呀！被扬向空中，抛起一个小小的弧线飞到旁边。雪沫溅起，落下的时刻，数不清的坑洼，麻脸，践踏了梦中的神圣、洁白。破了相的雪呀！娇柔的梦还没有被阳光浸透呢？破了相的雪，倔强地看着碧蓝的天空，思想着能扯下一抹云彩，把伤痕装饰成云样的潇洒。侧目看着它可笑的表情，我摇摇头。这要退回到多少年前的岁月，我们跳跃着兴奋的小脚呀！会把你的梦想踩个稀巴烂。

那时的雪好大、好大，就像上天赐给我们很美好的继续。调皮捣蛋的孩子，即便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也不会辜负一场雪的怜爱。手机，电脑，就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一个个光头不戴棉帽的孩子，更不会有小矮人的小皮袄了。身上光秃秃的小棉袄敞开了襟怀，呼扇着两个大翅膀似的。随着伶俐的小身子飘来飘去。红的，冻成了胡萝卜样的小手捧着一捧捧冰凉的雪攒到一块。高大威猛的雪人就等着我们爬上去画一双眼睛。可怎么画都没有那样的意思。索性拿了奶奶的老花镜给它戴上吧！害得妈妈拿着破笤帚疙瘩把我们追出了院子，到街上好久、好久。可怜的雪人孤零零地守在院子里，被太阳一点点欺负。点点的叹息，小小的遗憾。在心中绵延了几十年。

妈妈在屋子里织布。哐啷哐啷，织布机的歌唱又响了起来。妈妈不会再追我们了。偷偷溜过奶奶住的厢房，看见小脚奶奶用簸箕端着白薯干去砸碾。奶奶笑眯眯地递给我们白薯干。呀！那滋味，可比山珍海味还好吃。甜甜的味道，会把你馋得流口水。奶奶踩着没了小腿的积雪出门去，小小的双脚，像是踩进了柔软的海绵中。

被旧时的历史羁绊了一辈子的奶奶，裹小脚，几乎都变了形。踩在那样深的积雪中，瘦小的身体努力前行着、前行着。积雪将那烙下了历史伤痕的脚印深深地印在了我们心里。我们跑过去，想帮她，可她却拒绝了我们的要求。慈祥的笑容消失了，一脸的心疼。厉声训斥我们把扣子系上，别敞着怀。快到屋里呆着别瞎跑。奶奶的小脚印伸向了远方，伸向了那个岁月的尽头。

邻近院落，那个头上戴着黑色小帽，脑后抓髻的老太太也端着簸箕走出院门，簸箕里的高粱随着她身体扭动晃动着。那是一个很喜欢小孩的老太太，尤其是看到我们狼狈不堪的样子，总是伸出青筋裸露的手指替我们系系扣子，掏出小手绢，擦去我们脸上的鼻涕。我喜欢她触摸我脸时的温暖，就像小小火苗的触摸。她没有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儿子也是拾来的，因此，对每个孩子，她都是那样亲切，目光中的慈爱，就像阳光般温暖。

没有大人想的那样冷。对我们来说冷是无所谓的，只要有雪，就会有快乐。棉袄再破，北风再猛，也只会给我们的世界增添一点乐趣。

我们再次回到院子里，没有再听到织机的歌唱。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坐在炕沿上，伤心地抹着眼泪。碎花的、补着补丁的袄禁上，湿漉漉的一片。原来是她的孩子得了蛤蟆瘟，刚去世了，才五岁。孩子的爸爸和自己想不开，来到我家向妈妈诉说着心中的悲伤。妈妈停下了手中的活，安慰着可怜的女人。那个时代，孩子因为蛤蟆瘟夭折是常有的事。就在村西的小河沿上，有一个专门埋葬夭折孩子的乱坟岗子。

妈妈嘱咐我们好好呆着，雪大、天冷别瞎跑。然后，就和那个女人一起向她家走去。虽然孩子夭折了，可生活还要继续。妈妈要用爱的火焰，把那两颗失去孩子而冰冷的心给烘烤过来。房檐上的积雪掉落下来，落在了她们的头上，可她们甩掉了头上的积雪，毅然地向着前方走去。后来，在妈妈和许多邻里的开导下他们走出了低谷，走出了积雪覆盖的寒冬，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生活也有了相当大的起色。

任何苦难都不会把顽强的双龙河人击垮。因为她们不屈不挠的精神背后，有无数颗的心筑起了钢铁长城。一辈又一辈的双龙河人，在这种精神的感召下，会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美好。

阳光，又一次把我们拉到了现实当中，眼前虽然少了堆雪人的孩子，可每一个在雪地上跳跃的灵魂都会骄傲地向雪原、向蓝天昭示着双龙河人的精神。

走出狭小的院落，站在金光灿烂的大街上，我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凝望着，凝望着，我相信春天的绚烂，就在明媚的阳光下，就在皑皑的白雪的梦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