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里的毛豆
夏天来了,池塘里的荷花开了,一池碧绿,绿得让人眼馋。这抹绿,让我想起了一种食物,那就是我很爱吃的“毛豆”。到了毛豆大量上市的季节,我几乎天天吃它,吃不厌,吃不够。
“毛豆”也许是方言吧,我们苏州人喜欢这么叫,所谓毛豆,百度上是这样解释的:“大豆的嫩荚,外皮多毛,种子青色,可做蔬菜。”
在梅雨季节里,买些毛豆,不必天天去买菜,可以存放几天,也可以百变着做菜。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手上剥着毛豆,心里想着心事,想着如何写一篇文章,从构思到布局,从主题到内容,思考完,手上的毛豆也就剥好了,只留下指尖上轻染一层绿汁,放鼻尖处闻一闻,还有清香气。说来也怪,我喜欢那种带有青汁气的东西,那抹绿、那份青汁气,无所抵挡。有时走在路上,看到绿化队人员在维护草坪或修剪树木时,我会站立着不走,盯着人家看,直到人家也停下手中的活,一双眼睛满带疑惑盯着我看时,我才笑笑离开,心里那种不舍呀,真想上前夺了人家的工具,自己来干,只因那股清香味。
看着那一小碗长圆型的碧绿似翡翠的毛豆,真想生吃了它。我不喜欢生食,可是我家狗狗喜欢,每当看到我剥毛豆时,它就蹲守在我脚边,等着“漏网之鱼”滚落在它面前,那种神态让人发笑。有时我特意丢下一颗,它迫不及待上前,一舔一咬,只听见几声响便下了肚。我担心它吃完后会不会拉肚子,可是这十三年来,年年吃生毛豆却从没因此而拉过肚子,也许这才叫“狗生”吧,狗狗的生活习惯,我简单地称为“狗生”了。
五柳先生有首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想来五柳先生是极爱毛豆的。种在南山的毛豆,在先生的笔下多了几份诗意。而毛豆在我的脑海里,并没有那么多的诗意,只是我生命中不能忘怀的那种食物。
曾生活在乡间的十年,那个上世纪七十年代,让我爱上了毛豆。春末播下种子后,每天清晨起床后的*一任务便是拿着水桶,带着长勺,给每一棵幼苗浇水,看着它们慢慢长大,变高变粗,然后结荚,有时还忍不住用手去摸摸或捏一下,等快要饱满时,兴奋地告诉父亲:“爹爹,毛豆快成熟了,有得吃了。”父亲随和着笑了笑。到了暑假里,毛豆部分成熟了,跟母亲说:明天吃毛豆吧。母亲轻轻地噢了一声,似乎有一丝不高兴。难怪,当地的农民,他们基本不舍得吃毛豆的,因为要等毛豆长成黄豆时,用来榨油的。
第二天清晨,喊醒弟弟,我们挎上篮子,去田间采摘那些饱满的毛豆,看着篮子里已经有不少了,不敢多摘,怕被母亲责怪,我拉着弟弟回了家。母亲让我们洗手,然后坐在小桌边剥毛豆。特地关照我们,剥下的豆米外面裹着一层白膜,那叫“豆衣”,并让我们别揉搓了,那是“提鲜”的。我不信,只是和小弟相视一笑,只要有毛豆吃,就顺着母亲的意思,当然也不敢违背母亲的“命令”。母亲将洗好的咸菜切碎,油锅烧烫后,毛豆和咸菜一起倒入锅中,我和弟弟站在不远处看着锅,看到那毛豆不断地跳跃着,弟弟说:是不是毛豆也知道疼。母亲给了一个白眼,我和弟弟吐了一下舌头赶紧逃离。中午吃饭时,不知是咸菜的好吃,还是“豆衣”的“提鲜”,我和弟弟吃得比平时更快,也比平时多盛了小半碗饭。母亲看了看锅里的饭,说了句:晚饭不够吃了。我和弟弟丢下空碗就跑回自己的房间。这顿饭,让我和弟弟吃得好饱。第二天,母亲不许我们去采毛豆了,说是再长一天,更饱满时再采。我知道,那是借口,其实是怕我们再吃撑了。我问弟弟:喜欢吃毛豆么?弟弟点了点头说:喜欢,天天吃都喜欢。
也许是那年代能有毛豆这样的美食,已经可以满足单一的味蕾吧。可是让我想不通的是生活在蜜水里的女儿,也是极爱毛豆的,还特爱吃那种毛豆烧咸菜,这印证了那句话吧:“外甥不出舅家们”,意思是外甥的喜爱和秉性与舅舅极其相似。
爱吃毛豆,足够能过瘾,如今毛豆从初夏时就会出现在菜市场,到十二月上旬才结束,这半年的时间,毛豆成了大众们喜欢的食物。毛豆也从与素食为伴,渐渐地也与荤菜“混”在一起,鱼里的肉里的,放了毛豆更加“提鲜”,无需多,只一把就行。
回城后,我们就吃不到自己种的毛豆了,这才发现,城市的毛豆与乡下的毛豆是不一样的。菜场买来的毛豆颗粒大,饱满、圆润,也许是品种的变化吧。想起那年月的毛豆体形没有这么大,味道比现在的好。
毛豆的烧法,除了剥成豆米,还有一种很简单的吃法,就是“炝毛豆”。炝毛豆很简单,摘下毛豆带着壳,洗净放锅中煮,加盐至酥烂就行。这是夏天里喝酒的很佳食物,若是孔乙己见了,他会不会丢下“茴香豆”而爱上了炝毛豆呢?反正那是我父亲的很爱,二两半一个“手榴弹”小瓶的白酒,就着炝毛豆下肚,然后摇着芭蕉扇坐在竹塌上跟我们姐弟讲故事,夕阳映在父亲微醺的脸上红红的,似涂了脂粉,也是我伸手去捏父亲脸颊的正当理由,父亲笑着承受着我不知轻重的手带来的皮肉疼。
在我的记忆里,毛豆除了剥成豆米烧了吃和炝毛豆外没有其它吃法了,可是在工作后的*一个春节,我知道了还有一种吃法。主任从口袋里时不时地抓出一把干干的瘪瘪的连壳毛豆分给我们吃,剥开毛豆壳,丢进嘴里嚼着,咸咸的,带着清香的毛豆真好吃。他告诉我们,那是夏天里将毛豆带壳放盐水里煮,然后晒干,放到冬天吃的。我回家跟父亲一说,父亲告诉我他知道这样的吃法,我问他,怎么我们十年里没吃过呢?母亲说,那时的毛豆,我们舍不得吃完的,让毛豆长熟了成为黄豆,然后榨油,哪里舍得全吃完了。也对,生活的不易,先过着眼前再说,不能享受另一种美好吧。
母亲的一生极其简朴,用辛勤的双手养活着我们一大群孩子。在她晚年生癌时,就想吃个毛豆。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骑自行车斜穿一个苏州城,一小时后来到母亲身边,按她要求,坐在她床边静静地剥着毛豆。母亲无力跟我说话,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我看,我忍着泪对母亲笑了笑。当我将剥好的毛豆炒了蛋喂给母亲吃时,发现母亲已经吃不下多少了,因是食道癌晚期,吞咽很困难,只见母亲吃了几颗毛豆,嚼了一会,艰难地吞了下去,然后摇了摇手便躺下了。没想到,从那以后,母亲再也咽不下任何食物了。如今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母亲吞咽毛豆的情景……
雨天,很容易会想起往事,想起旧时的人,旧时的情。那位主任,他姓顾,比我大三十多岁,如今也是九十多的人了,不知现在情况怎样了。他曾下过乡,回城后单位里分给他一小间,就在我们门市的楼上,三口之家其乐融融,顾主任的妻子是老师,我们不叫师母叫王老师,是个善良的人,见人面带笑容,也常常邀请我们去楼上坐坐,有时会端几个菜给我们吃,弄得我们怪不好意思,脸红红的。
看着手中的毛豆,忘不了那位住我们家隔壁的老太,七十多了精神很好,每天都会拿一把锄头“开荒”,将我们房前屋后能利用起来的地都种上了菜蔬。我很爱吃她种的毛豆,她总是剥好了端来一小碗。毛豆成熟后,她将黄豆给了我,我再磨成豆浆端给她,冬天里,她每天早晨都能吃上一碗我煮好的豆浆,我们倒像是一对母女。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她早就不在了,可她的那份情却深深地埋藏在我心里。
今天早上,我在散步的途中看到一位老太,挎着一篮子的毛豆,走得飞快。从背影看,恰似当年爱种菜蔬的老太,本想喊停她买几斤毛豆,又怕引起城管的注意因此而罚了款,只能紧紧地跟着,可我明显跟不上她的脚步,渐渐地越拉越远,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母亲,我的眼睛红红的。
郑州专业治癫痫医院北京哪家治疗癫痫病好郑州治癫痫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