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哲理散文 > 正文

『联盟★小说』红纸片·绿本本

来源: 免费文学城 时间:2022-04-15

【一】秋风凋碧树,黄花残,人凄凉,九九又重阳。

寂寞荒郊外,一座孤坟圈,坟头稀稀拉拉的草,已衰败。

云枝子清理着坟头的枯枝乱叶,还有杂草。末了,掏出一方手帕包着的桂花糕,齐齐码在坟前的墓石上,又掏出一个墨绿色的本本,也放在墓石上。

云枝子蹲在坟头,沉默。好半天,才喃喃念道:“雷儿,娘来看你了,带来了你很喜欢的桂花糕,快吃吧。还有,雷儿,你小时候不老说娘那红纸片有点像奖状,太难看了吗?娘把它换成了绿本本,你看看,好不好看?”

一行老泪,在菊花般的脸上,流淌。

哭罢,立起,云枝子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有衣衫,转身,向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退耕还林,地少了许多;锄草剂、松土剂、杀虫剂,又省了不少劳力。于是,村子里的人有些闲。闲来无事,那些婆姨们便凑在一起,嗑着瓜子,家长里短。

云枝子经过村头的时候,一群婆姨正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织着毛衣,开着小会。见云枝子过来,柱子他媳妇先叫道:“唉哟,来稀客呢,云大娘,可是有些时日没见着您哪!”

其他人放下手中的活儿,齐刷刷地望着云枝子,似乎挺稀罕的。云枝子一低头,轻轻地说:“过节了,来看看雷儿,也看看雷儿他爹。”说完,快步向村子深处走去。

“哟哟,还看看雷儿他爹,这三四个月都跑哪去了?”

“哟哟,这可不怪人家呢,听我家那口子的妹夫说,人家可是领了绿本本的。还听说,是很后一批绿本本呢,以后,也换成红本本了,与我们原来的红本本没什么两样呢。”

“啥啥,以后都是红本本,咋分得清哟。”

“呵呵,要你操啥心?难不成你也想换个本本?”

“唉哟,我打烂你的臭乌鸦嘴!我可不象人家,五十好几了,还赶新潮呢。离婚,说出来都害臊。”

在云枝子的身后,婆姨们的嬉笑,碎了一地。

转了一个弯,来到了院门前。几个月没在家,小院明显得破败了,院里的那葡萄架都散了,几根老虬枝歪歪斜斜地耷拉着,院里也没了鸡啊狗啊的欢跳,只有一只老黑猫,懒懒地趴在西厢房的房顶上,睡觉。

听到脚步声,李铁山一瘸一拐地出了正屋门。抬头,浑黄的老眼闪过一丝惊喜,佝偻的身影多了些挺拔:“你,回来啦?”语气里又明显地带着客气,不是以前的“雷儿他娘”或是“云老婆子”了。

云枝子的心里一阵悲哀,是啊,回不去了,我们,已经是把红纸片换成绿本本的人了。于是,有些迟疑:“我,我来看看雷儿。过节了,娘让我带点红枣糕给你,就过来了。”

其实,云枝子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次回来就没准备再走了。哦,不,不是与李铁山死灰复燃,而是,当初已经说好的,西厢房归我,正屋归他。我只是回自己的屋呢。

想到这儿,云枝子腰板倒直了些,没等李铁山招呼,自个儿就进了门,熟门熟路地到了西厢房,从门后的橱柜里拿出一个盘子,把包里的红枣糕给摆了出来,一丝甜津津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李铁山跟着进了屋,也没作声,拿起一块糕就整个塞到嘴里,末了,拿起橱柜旁水缸上的葫芦瓢,舀了一瓢凉水就咕嘟咕嘟地狂饮起来。

还是老样子。云枝子望着蓬头垢面、胡子丛生的李铁山,望着昔日当家的,悲凉再次升腾。

三四个月前,云枝子与李铁山在乡民政管理员小黄手中办理离婚手续。小黄劝着:“云姨,山叔,都老夫老妻了,还离什么婚呢?”见云枝子一脸的漠然,他只好讪讪地说:“其实,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以后离婚证与结婚证都是一样的,也是枣红色的面皮呢。你们哪,赶上了很后一批绿本本。”

“怎么说话呢,难道这也赶潮流?”云枝子有些愠怒。小黄赶忙收起了话匣子,接过两人手中的有些残破的红纸片,又递回了两个墨绿色的本本。

回到娘家,娘说:“枝子,离什么婚呢,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呀!”

兄弟也说:“姐啊,离什么离呢,都三十年的夫妻了,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再说呢,过不下去,就分屋过呗,离了干啥。”

其实,云枝子知道,老娘都快八十了,自己还靠儿子媳妇生活呢,现在老女儿离婚回来,老娘能把她往哪搁?

其实,云枝子也知道,兄弟怕他的老婆呢,从弟媳那张苦瓜脸都可以看到,她怕又摊上一个负担呢。

于是,在娘家呆了三四个月,云枝子再也呆不下去了,又回到了李家湾村。

是啊,都老夫老妻了,离什么离呢,不是瞎折腾吗?

不,不是,要不是李铁山的绝情,我的雷儿怎么可能长眠地下,与我阴阳两相隔?云枝子的心更痛得痉挛。

【二】春风拂绿柳,燕双飞,桃红媚,点点悲苦泪。

冷清病房里,一张月白床,床上凄凄惨惨的人,已气绝。

云枝子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床单,还有李雷的衣衫。末了,掏出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擦着李雷的嘴角和脸,又抚摸着他冰凉的手臂。

云枝子趴在床头,沉默。好半天,一声哀号划破长空:“雷儿啊,我的雷儿,你快醒醒吧,快醒醒。雷儿啊,我的雷儿,你不能狠心丢下你的老娘,不能啊!我可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让老娘以后可怎么过?”

一颗破碎的心,在佝偻的身影里,泣血。

那日,一早就有一只乌鸦立在屋后的梧桐上聒噪。云枝子捡起一块石头砸去,乌鸦只是换了更高的枝,继续。

就在这时,村里的文书巫老大急匆匆地过来,老远就喊:“云大娘,快去接电话。”

云枝子心里腾起一股不祥的预兆,颤颤地向村委会跑去。

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那头就传来云梅子,云枝子她大姐急促的声音:“枝子吗?李雷病了,我给送医院了,你快点来。”

“啊,雷儿病了?病得咋样?“云枝子还想问个究竟,电话已经响起了嘟嘟的声音。

云枝子两眼发黑,两腿打颤,不知她的雷儿,她的心肝宝贝,究竟咋样?

一旁的巫老大见了,宽慰云枝子说:“云大娘,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您啊,还是少在家里担心,快去县里看看吧,也许您去了,雷兄弟都已经出院了呢。”

想想也是,云枝子赶忙又往家赶去。

“你说什么?雷儿病了,你说没钱?”云枝子不由地大声冲李铁山叫着。结婚三十年,云枝子一直是温柔贤惠的,从没对李铁山大声过。今天可不一样,为了自己心头的肉,云枝子顾不得了。

李铁山闷着头抽着旱烟,半天才挤出一句:“手头真没钱。他不是在外出息了嘛,七年都不认我这个爹,有本事自己拿钱看病啊。”

云枝子一脸的愤怒:“他可是你的亲儿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没钱,那梅果儿结婚的时候,你大把大把的票子不是掏得欢么?”

提到梅果儿,李铁山大吼:“少跟我提果儿。老子手里就是没钱。你爱咋样就咋样。”

云枝子更火了,针尖对麦芒地说:“儿子病了,老子不该出钱?你一个残废退伍军人,就不能去找找民政部门?”

李铁山一抬手砸了旱烟袋:“老子跟你说,别再提什么残废退伍军人。那么多的人为了我们现在安定的生活连命都舍了,苟活的我可腆不下这张老脸。”

云枝子见李铁山动怒了,有些胆怯,是啊,提什么不好,怎么提果儿呢?怎么提残废退伍军人呢?

还是雷儿要紧。她转身回屋,从箱子底下掏出这么多年来的私房钱,还有那张红纸片里包着的一只玉镯,那是进李家时婆婆给的念想。

云枝子踏上了去县城的客车。身后,李铁山痛苦地拖着一条瘸腿,站在门口,张望。

到得院里,云枝子才知道雷儿病情的严重性。李雷躺在病床上,全身拴着这样那样的管子,氧气瓶里气体在咕嘟咕嘟冒着泡,床头的柜子上,一个不知名的东西闪着波浪,还不时地尖叫。后来,云枝子才知道,那玩意儿叫心电监护仪。

李雷躺在床上,极度疲倦,看着云枝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云枝子的泪,一下子如决了堤的洪水,泛滥。

云梅子拉着云枝子的手,把她拉出了病房:“妹妹,本来李雷不让我通知你的。可是你也看到了,他都成这样了,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我怕我再不通知你,你到时会恨我一辈子的。”

医生办公室。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医生接待了云枝子,让她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凉水。末了,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片子,指着对云枝子说:“大娘,这是您儿子的肺部片子,您看,他的肺都千疮百孔了,就像是一片树叶被蚕吃光了叶片,只剩下经脉了。两侧胸腔还有胸水。”

云枝子望着女医生红红的脸蛋,心想:我可看不懂呢。我的雷儿,曾经也是这样的脸蛋呢。

女医生又说:“大娘,您儿子全身状况都不好,除了肺部的问题,还有肝肾功能的严重损害,长期高热、腹泻,我们还担心他有肝结核、肠结核、腹膜结核,病情极其严重,随时有生命危险呢。”

云枝子听到这儿,立马跪下:“姑娘,你就救救我家雷儿吧,他才二十七呢。”

“大娘,使不得,我们医生会尽全力的。病拖得太久了,能不能救过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大娘,您儿子这个病,要想好好治,起码要好几万才会有起色呢。”

云枝子一听,懵了。她又怎能想到,刚见面的儿子,曾经朝气蓬勃的儿子,竟被判了死刑呢?

【三】日暮苍山远,寒江夜,梦未央,寥寥离人殇。

阴冷租屋内,一架小煤炉,炉里热热熏熏的暖,已凉却。

李雷拨拉着已经熄灭冰冷的炉火,还有愁苦的心弦。末了,掏出一方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搽着嘴角的鲜血,又抚摸着疼痛气喘的胸口。

李雷靠着床头,无语。好半天,一颗清泪挂到了腮边:“娘啊,我的亲娘,你的儿有家难回,有爹难认,在外孤苦伶仃,没人疼惜,只怕这身皮肉,要永埋他乡客地!”

一个寂寞的人,在孤苦的寒夜,黯然。

也是寒冷的冬天,一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男人,来到了李雷的家门前。

李雷还不到四岁,望着面前的男人发呆,他是谁呢?怎么一瘸一拐?

“请问,这里是李铁山的家吗?”来的男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李雷奶声奶气地回答:“这里不是李铁山的家,这里是云枝子的家,是李雷我的家。”

来人眼睛发亮,一把抱起了李雷:“真是雷儿,长高了,长大了,我是你爹,你爹李铁山。”

李雷吓哭了,冲着屋里喊:“娘啊,娘,来了一个爹。”

云枝子从里屋跑出来,看着面前的男人,愣了。片刻,又兴高采烈地冲着屋里叫:“爹啊,娘啊,铁山他,他回来啦。”

这时的李雷,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他爹,李铁山。

“娘啊,爹为什么老往梅果儿家跑呢?”李雷拉着云枝子的衣衫,有些不满地问。

云枝子摸摸李雷的小脑袋:“雷儿啊,你爹的命是梅果儿她爹救的。梅果儿的娘又体弱多病,你爹得多照着她们家呢!这叫还债,还人情债,雷儿,你懂吗?”

“还债?还什么债?雷儿不懂呢。”

云枝子又摸摸李雷的小脑袋:“欠了别人一条命,只能照顾他的家人还人情啊。雷儿,你爹可说了,等你长大了,就把梅果儿娶到我们家来,给你当媳妇。”

李雷歪歪脑袋,眨巴着眼说:“那我也是还债哟。娘啊,爹娶你是不是也是还债啊?”

云枝子取出压在箱底的红纸片,指给李雷看:“雷儿,娘跟你爹是自愿结婚的,你看,这上边写着呢。”

李雷接过红纸片,用小手弹了弹,说:“娘啊,这象奖状一样,一点都不好看。就不能换成绿色的吗,我很喜欢绿色,那是爹在部队时的颜色。”

云枝子愣了,只能说:“雷儿,结婚是喜庆的事,红色喜庆啊。”

“可我喜欢绿色啊。”

“小子,长个了,也长胆量了,啊?”李铁山对着李雷吼道。

李雷毫不示弱:“爹,你讲不讲理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

李铁山跺着那只好的脚,因为另一只脚有些伤残,形象便有些滑稽:“小子,我跟你说,在这个家,就是老子说了算。叫你娶梅果儿你就得娶梅果儿。”

“我偏不。她有什么好?跟她娘一样,只会惹我娘伤心。”李雷还真是一头犟牛,又回过头冲云枝子说:“娘啊,这么多年,爹只知道帮梅果儿家里做事,只知道她娘俩的头疼脑热,什么时候想过我们?娘啊,您倒是说句话啊,我死也不娶梅果儿。”

云枝子上前拉着李雷的手说:“雷儿啊,就依了你爹吧,我跟你说过,我们欠梅果儿一家的债呢,你要还债的啊!”

李雷摆开云枝子的手,笑道:“还债?那是爹欠她们的债,这些年也还清了。我凭什么拿自己的幸福来还莫名的债?”

李铁山操起一把锄头,就向李雷扔去:“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我砸死这个不知事的东西!”

一声惨叫,云枝子的一只胳膊耷拉着,血顺着衣袖往下滴,一滴,两滴,三滴……

“雷儿,快跑。”

李雷冲出了家门,去了姨妈家,又去了遥远的南方,在一家工厂里给铜器抛光,一干,就是七年。而今,只带着一副病蔫蔫的身板,回归。

上海治癫痫医院
武汉的癫痫病医院哪家好呢
郑州哪里治疗癫痫好

热门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