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仍在(散文)
这一次来扬州，是专程。我怕过了一些年，再没了要去扬州的冲动和兴致。
原先姐在扬州的时候，多次邀我过去看琼花和二十四桥。我答应了姐，我说有了时间一定会去。这么多年，不知时间都去了哪儿？一直都未去成。那时，心里总这样想，只要姐在那儿，啥时候都能过去。只要二十四桥在那儿，啥时候都能看得到……不想，二零一五年姐夫就去世了。第二年，一辆大车拉回了姐姐在扬州的所有家当。扬州不再是姐的扬州，扬州从此不再有姐姐的小屋和小院子……
来扬州*一站，便是去瘦西湖。去瘦西湖，便是急着要去看二十四桥。
瘦西湖，因桥多而闻名。
桥之所以多，怕是源于这一湖的“瘦”字。
湖上的桥，风格迥异，形状、颜色、材质都不尽相同。一座座，若明珠一般，散养在湖面上。桥上行人如织，桥下千帆过尽，这才是水乡的景致。扬州虽不在江南，看了偏觉极有江南的韵味，极有江南温婉的气质。
二十四桥，不是一座桥，也是一座桥。这样的一个个疑问，至今，似乎仍是一个谜。谜一样的地方，怕是才很有魅惑，才很有内蕴。
有这么一种传说。隋炀帝的游船到了扬州的西郊，看到一座小桥，随口便问一句：这叫什么桥？一个宠妃说：游船上的公主、妃子有二十三个，可谓二十三娇，就叫二十三桥吧。"娇"和"桥"音韵相通，字形亦相似。一个太监急忙报告皇上，船上有二十四娇，一个娘娘肚子里还有一娇……因此，这一座桥就叫二十四桥了。
还有人说，二十四桥有24级台阶，长24米，宽2.4米，两边护栏上的图案有24个，所以才有这芳名。
《扬州鼓吹词》说"是桥因古之二十四美人吹箫于此，故名"。
现今，扬州平山堂西南通往市区的一条路叫念泗路，又作念四路。也有人写作廿四路。廿四，便是二十四了。
……
高中时，读晚唐诗人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一诗，不知觉间，便被"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样的诗句迷了眼。那一日起，心底便住进了二十四桥。也是从那一日始，就想着某一天定要去那儿。去那儿，一睹她翩若惊鸿般的芳容，去聆听湖面哗哗流淌的箫声。
不想，这一天竟来得那么迟……
随着人流淌过去，再淌过来。我的心里，似乎只剩下古人写给二十四桥的那些诗句了。此刻，我多想立马就能见到这样一座让那么多人垂爱的桥，究竟长成啥个样子。
五亭桥，莲花桥，小红桥……穿来绕去，却迟迟不见有二十四桥。
穿过一座有花有草不太大的庭院，然后是一座小桥。桥不宽，高耸着。站在一端，看桥顶上行人须仰视。桥上，头挨着头，人挤着人，几乎要贴着肌肤。有一座亭子，立在不远处。莫非这就是二十四桥？走过去，顺着行人上桥。人太多，我努力挤向桥边，想看看桥栏，看看流水。当我刚要挤过去的时候，偏就下了桥。桥一端，立一块石碑。上面用几种文字，写着二十四桥的名字。果真是二十四桥了，心里一下子慌张起来。伫立良久，仿佛有太多诗意正劈头盖脸而来。转念，偏又觉姜夔的《扬州慢》写得极有味。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多美的意境，连动静都那么得体。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就这两句，似乎要勾着人的魂魄。船娘，画舫，小桥，流水，清风，冷月，红药，箫声……此刻，我不知道这般思绪，该往哪个方向流淌？
转身，又重新沿着一侧挤回那座桥，带着对二十四桥的一份崇仰。一梯梯踩过去，仿佛踩着一阶阶琴键，一份兴奋荡漾在心湖上。站在很高处，我抱紧一处石栏，停下来不愿走。远里，仿佛有一曲箫声正划过来，在这游人如织的瘦西湖上。要是晚上来就好了，晚上有月。月光下，看着流水，听着箫声，那是怎样的一份心绪啊！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怕是等不及这样一个有月有箫声的夜晚。
亲爱的扬州，亲爱的二十四桥，亲爱的姐姐……摩挲着被阳光炒熟了的石柱栏杆，望着岁月里的瘦西湖，心里仿佛有一种莫名地空寂……
离开二十四桥，只是胡乱地走，不问方向。有人没人的地方，都要去。紧赶慢赶，就觉有好几条道是重复着的。即便重复着走，似乎就觉还有太多要看的花花草草以及风景。花不少，多是成盆成盆的，铺在地上，或悬挂在搭建的回廊上。五颜六色的，逼着人的眼，直能把人看傻。到底哪种花是琼花？一时没人能说得清。问一守园子的老者，老者云，大团大团的白是绣球，小朵小朵的白才是琼花。这个季节，琼花好像已开过去，只见树梢上还稀疏着零星的白。地上落了许多，白白的散在草丛里，那是一地地琼花。捡起，捧在手心里，看着她嫣然地笑，因来得迟，似乎惋惜。然后小心的放在唇边，就觉是吻着一位肌肤纯白纯白的江南女子。我看到琼花了，终于。这是千年前，隋炀帝看过的琼花。
天下琼花，只做扬州，其他地方未曾有闻。我不知道这琼花，是不是因为那个隋炀帝，才配在扬州。还是因为，只有这里的水土，才能养得起琼花。
每一处都能构成风景，每一处都是一幅画，这是瘦西湖给我的*一感觉。我们在画中行，我们都成了画中人。这让我想起卞之琳的一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站在桥上下看风景的人看你。不想，那一日，我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了。
姐姐搬离了扬州已好几年，在我心底扬州似乎只剩下了二十四桥……
离开瘦西湖的时候，心仿佛也瘦瘦的。
（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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